月光将他癫狂的动作投映在雪地上。

空寂冰河近在咫尺。对岸的楼群鲜有灯火闪亮。徐发光再不能动了，像一只被猎杀的狗熊。身体被范道翻转，从衣兜里翻出那张彩票。彩票沾了血，黏糊糊的，被他一股脑揣进口袋。静坐一会，站起来。先是倒退着，拖着徐发光朝冰河方向移动。后又将徐发光两腿叉开，拖在身后。徐发光太胖，绵软肢体好似在做着徒劳挣扎，陷在雪地里不肯挪动。他本想将徐发光拖上冰河，塞进钓鱼人白天凿开的冰窟，最终失了耐性，想弃徐发光于不顾。准备抽身离去，发现那个由徐发光堆砌出来的雪人，矗在身侧。便将徐发光拦腰抱着，慢慢拖将过去，将其倚靠在雪人身上，一通手忙脚乱，用雪将徐发光潦草掩埋。

从雪人的角度看，夜色下的西烟河一览无余。月光辉映着冰面，使宽阔冰河看上去更像一条没有边际的道路。这个午夜时分从冰面上穿行的人，脚步游离，好似误入迷途。河床上有朔风吹过，腾起阵阵雪烟。他勾着身子，一呲一滑走得异常小心。走至河心，月亮恰好被一片乌云遮住。眨眼工夫，便不见了他的踪影。被遮蔽的月亮旋即又从云层中露出来，月光再次辉映了冰河。此刻的冰面，空荡荡的，只有被朔风卷起的雪雾。

徐发光从晕厥状态中醒来。阖动眼帘，恰好看到了这一幕。血从他的头部淌下，将掩住他口鼻的冰雪融化。他呼吸微弱，没有摆脱困境的能力，感到冰凉慢慢锁紧他的身体，只能背靠雪人坐着。黎明时分，天空又开始落雪。徐发光渐渐停止了呼吸。

他并非死于失血过多，而是寒冷将他冻毙。他的尸体被落雪全部掩埋，成了雪人的一部分。

这天夜里发生的第二件事，应追溯到几天前。

身在澳门的曹云定半夜忽接到一个电话。他的手下告诉他，家里出了点事。一个手下做事莽撞，拉一个不该染指的女孩下水，女孩被客人诱奸，扬言要去举报，手下慌乱，失手弄死了她。尸体坠了石头，塞进西烟河的冰窟窿了。这件事虽麻烦，倒不至于引起曹云定的恐慌。他只是感到由衷的愤怒，一叠声骂着。像“召妓”这种事，曹云定一向认为你情我愿，如果不情不愿，则是犯了天大忌讳。事已至此，只能想办法补救。他在电话里问手下：“屁股擦干净了吧？别擦不干净，让人抓了把柄。”手下说：“擦是擦干净了。只是女孩身份特殊，人不见了，家里肯定会找，肯定会报案。幸亏这女孩不是其他女孩带进来的，是我手下一个兄弟勾搭上的。就是唱歌唱挺好那小子，他说要当女孩的经纪人，能帮她参加中央台的《星光大道》，女孩这才相信了他……出了这样的事，我让他躲出去就完事了。”曹云定说：“别，别让他躲出去，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。你把他带到山里，干脆弄死算了，让他永远消失。即便警察查到，也和咱公司没多大关系。会馆那边赶紧给我消停点！”手下说：“哪还不消停。出了这档子事，一时半会没人敢来了。”

放下电话，曹云定很快入睡。

连日来马不停蹄地游走，确实耗费了他太多心力。第二个电话打来，着实吓了他一跳。急促铃声好似招魂的咒语，将他从梦中惊醒。电话接通，是周道义打来的。竟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，说诈骗李小雪的骗子抓到，征询他的处理意见。他抱怨几声，很快挂断电话，没有做出任何表态。

等准备再次入睡，曹云定先是感到一阵胸闷，随即出了通身的虚汗，裆部有些黏热。等意识到自己小便失禁，曹云定仍旧没有任何恐慌。他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，走到卫生间。坐在马桶上，觉得尿意全无。起身，还未拉起短裤，便失足栽倒在“新葡京酒店”装潢考究的卫生间里。

实际上，在早一些时候，曹云定的死讯便已传回了西烟镇。

因忙于公务，专案组的到来让杨渡分身乏术，更何况也不会有人将这样的消息专门来告诉他。只当这天夜里，杨渡从范道那里回来，从周道义口中，这才得知曹云定已经猝死。

周道义显然在特意等他。烟缸里堆满烟蒂。说完这件令人吃惊的事，周道义旁侧敲击问：“你去见范道了吧？”

杨渡的思绪仍沉浸在死亡带给他的惊惧之中。愣了半晌，“喔”一声。不知是对周道义问话的应答，还是对他知道自己行踪，表露出的质疑。

周道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，说：“中午吃饭时，我就看了你手机上的短信。”

杨渡再次“喔”一声。瞪大眼睛，警觉地看着周道义。

文章来源：《江苏海洋大学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hhgxyxb.cn/qikandaodu/2021/0226/517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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